第230章 她不要他了
类别:
科幻灵异
作者:
青青不缀字数:3130更新时间:25/10/28 01:00:17
夜色深沉,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盛葳坐在书桌前正专注书写着什么。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盛葳头也不抬道:
“进。”
门被推开,来人却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盛葳也没有催促,依旧保持着书写的姿势,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也在等着他开口。
终于,脚步声极轻地靠近,一枚沉重的物件,被来人轻轻放在书桌的边缘一角。
盛葳的目光终于从纸上抬起,是鬼玺。
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对上那黑得发亮的眼眸,他孤直的身形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罕见地停顿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艰涩:
“十年之后,我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他用了“希望”,这个包含意愿的词。
对于张启灵而言,这两个字几乎是他所能表达的、最接近于挽留和期待的词汇。
这也是他内心深处经过理智与情感一顿撕扯后,情感罕见占据上风的一次外露。
他在告诉她,他会在门后等她。
他在恳求,十年后,由她来接他回家。
然而,盛葳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反而轻轻笑了一下,有种解脱的释然。
“你给其他人吧,”她淡淡地摇摇头,
“给无邪、胖子谁都好,不要给我。”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是不会去接你出来的。”
张启灵握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爆出青筋。
他垂下眼睫,遮挡住眸底的情绪,但还未来得及消化这拒绝带来的冲击和钝痛,就被她接下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因为我一定不会活到十年之后,我等不到你,所以你找别人接你出来吧。”
“你说什么?!”
张启灵一把抓住她握笔的那只手手腕,又几乎是瞬间卸掉力气,只是虚虚地圈着。
那双向来不起波澜的眼睛,第一次映出震惊和慌乱,他需要她为这句话作出解释。
盛葳平静地抽回手,站起身与他对面而立,那双淡然的眼里,是一片荒芜的苍凉。
“我说,我不会活到十年之后。”
她后退道:“我讨厌所有人,讨厌你们自作主张的保护,讨厌这该死的命运,更讨厌这个无休止循环着痛苦和利用的世界!”
“我甚至连死后的尸体都不想留下,什么长生,什么张家古楼,我都不稀罕!”
她看着他那双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的眼眸,继续用那平静到可怕的语调陈述:
“陨玉可以编织幻境回到过去,青铜树可以扭曲现实创造不可能,我要去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抵达的世界,那里可能会有你,”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未知彼方,语气轻得像叹息,
“也可能不会有,但是它只属于我。”
她拿起桌上那枚鬼玺,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波动,像是怀念,又像是告别。
然后将它重新交还到张启灵的手中。
这一次她不再平静,而是一种堪称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还有深不见底的悯然决绝。
“张起灵,我不怪你进青铜门。”她叹息道,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脆弱而美丽。
“因为我知道那才是你,背负使命,走向既定的轨迹,那才是张家族长张起灵。你从不属于任何人,自然……也不属于我。”
她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直白的目光,声音里带上一丝哽咽,但很快又被强压下:
“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本来想着,能和你一起去西藏看看,你穿藏服……一定特别好看。”
“差一点……我就以为,我们可以拥有这样并肩的时光,”她摇了摇头,仿佛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没关系。”
她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疏离,“我可以用其他方式,没准能‘看到’过去的你。”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张启灵的身体如同他们在西沙海底墓初识那会第一次被她拥抱一样,十分僵硬。
盛葳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料闭上眼: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拥抱,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亲吻……虽然你不爱说话,但我也挺喜欢你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冲出的痛楚,轻轻地说: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你曾说过张家有很多张起灵,但你是属于我的那一个。”
她的手臂缓缓松开,挣脱开他的怀抱。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说道:“但是现在,我把你还给你。”
“我跟你相识不到三年,就这样吧,张起灵。”她最后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微微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我也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记得我。”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自嘲:
“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记得。”
是啊,他有失魂症,她甚至连他有的关于她的“记忆”,都一并否决和抛弃了。
张启灵定定地站在原地,手中死死攥着鬼玺,目送着她毫不留恋走向内室的背影。
那双眼里有什么碎裂开來,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吞噬的悲恸。
他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要冲口而出,想质问她的决定,想不顾一切挽留……
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盛葳此刻的眼神,她话语里的平静和决绝,意味着什么。
那同样是一种洞悉命运后做出的选择,她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她只是在通知他。
他们的缘分,走到头了。
张启灵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平日里挺直如松的脊梁,此刻在灯下竟也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弯曲。
“不会活到十年之后……”
“尸体都不会留下……”
“不要记得……”
这些话语,像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割着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心脏。
他习惯于失去记忆,失去同伴,失去时间……但他从未这样被提前告知她的离开。
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慌和……无力。
她曾经是那么顽强求生的人,到底遭受多大的痛苦,才会让她如今只想一心求死?
手中握着的鬼玺,那代表着他十年后归途希望的信物,此刻仿佛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不要他的十年之约。
因为她根本不打算有未来。
她要去一个,连他都无法追寻的地方。
她不要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疯狂的念头几乎要冲破理智,叫嚣着要他立刻冲上去,抓住她,把她死死锁起来,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她!
他想让她收回那些可怕的话,告诉她青铜门后或许有转机,十年也并非永恒……
可他就像突然得了失语症,说不出话。
张家人的训练,长久的失忆,早已将他表达情感的能力剥离殆尽,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内疚与自责。
他连一句劝阻都说不出,更遑论表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留不住她,留不住一个想要挣脱所有桎梏的灵魂。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甚至连一个确切的未来都无法承诺。
他终究,只会是那个行走在黑暗边缘,背负着使命,无法为任何人停留的张起灵。
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张启灵沉默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顺手带上沉重的房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像一个命运的句点。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他不想离开。
他背靠墙壁滑坐下去,头靠在后面闭上眼,这个姿势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十年……
他原本以为,十年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为了换取未来某种可能的必要牺牲。
可现在,没有他想的那个完美结局。
那他这十年的意义何在?
守护着这个她如此“讨厌”的世界?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动摇和质疑。
有些话,错过了时间,就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了,他已没有资格再去敲开这扇门。
此后青铜门的十年,将不再是守护和希冀的想念,而是一种漫长又清醒的凌迟。
三千多天里的每一个日夜,他都会在孤寂中反复咀嚼今晚她说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走向毁灭,而他被隔绝在外,无能为力。
他会在无知无觉中失去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正如同等不到白玛的醒来那样。
爱,原来这个字,可以如此之重。
重到,足以压垮一个神明般的男人。